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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 遺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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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媽:

如果我死了,麻煩你大哭一場。

然後……別胡思亂想。

老媽,寫遺書這種事情太不吉利,我又沒有遺產可以分配,所以我真不知道該寫些什麽,但我太擔心了,如果沒有我鞍前馬後,你怎麽辦?如果你太傷心了,怎麽辦?

那就想想我不好的地方吧。

我是個混蛋兒子,十歲就知道偷錢,其實每天兩塊就夠了,可我總是從零錢罐多偷一兩塊去買零食;我嚷著買進口的巧克力粉,你買來,舍不得吃,全給我,可我喝了兩包嫌膩,又給扔了,那次你卻沒說什麽;你怕長蟲,可我總是嚷著吃醬爆黃鱔;有一回家長會你被老師說了,回來打我,我為了不挨打,嚷著問你要爸爸,把你氣哭了;我總在外面說你燒飯特別難吃,別人都覺得我遭了虐待,遇到你總要說道,你只能強顏歡笑;別人給你介紹男人,我當著他們的面說你水性楊花;你給我買衣服我嫌不好看,就說讓你別瞎忙活,可你過陣子還是會給我買;我解剖課回來在摸了下你的臉說沒洗手,你那天洗了好久的臉,早上起來臉色那麽差,我知道你肯定沒睡好……

還有啊,媽,你真是個壞人。

我十三歲以後你就沒殺過雞,每次都讓我上,我在廚房和那些生物血肉橫飛的搏鬥,你總是躲得很遠,就連蒸螃蟹的時候我接電話讓你幫忙按下鍋蓋你都不肯,你明知道雞的動脈割開血會噴一臉,魚就算清了內臟還會蹦,螃蟹要活著放進鍋裏,加熱的時候全在鍋裏垂死掙紮……那些對一個小孩兒來說有多恐怖!

可是老媽啊,你明明膽子那麽小,我十三歲之前的那些活,你一個人到底是怎麽撐過來的?

想到我走了就會只有你一個人,在這樣一個世道,說句不孝的,我寧願你比我先走,我也不想留下你一個人,那比我一個人還難受。

可是怎麽辦呢,只要我在,我不可能讓你走在我前面……

所以老媽,我先走,這是必然的,你得明白。

看到這封信的時候,我希望你的反應,不是哭著喊兒子,而是一句終於到這天了。

那我就能安心了。

我太笨了,不知道能給你安排什麽,也不知道我死的時候你是什麽情況,說不定我在下面發了會呆你就跟來了,但你最好不要這麽想不開,否則就不是我媽。

如果你遲點下來,如果有下輩子,那我不想再做你兒子了,你做的菜太難吃了,我要做你的爸爸,我會燒一手好菜,殺一手好雞,壓一鍋好螃蟹……

老媽,我不等你了,先走一步。

老媽,千萬別跟來,下面不好玩。

薄薄的一頁紙,翟艷看了整整半個鐘頭,或者說她有將近半個鐘頭都是在僵硬狀態,然後就昏了過去。

沒有哭,也沒有問。

圍著的人都很沈重,安如南紅著眼眶把翟艷抱在懷中,在看到翟艷即使昏迷也淚如泉湧的時候,終於還是哭了出來。

在這樣一個世道喪子的中年婦女,面臨的命運不知道會怎樣,現實點講,翟艷基本已經可以確定不會再跟他們一起走了,而他們,也不一定能擔負起翟艷接下來的路。

就好像明明人手足夠,沈敬東還是堅持要跟著他們一起出去搜索物資,而翟艷對此抱支持態度一樣,即使翟艷有著高超的電腦技術和聰明的頭腦,即使沈敬東是一個醫學研究生,但真正體現他們價值的,還是沈敬東作為一個壯丁能做的事。

沈敬東加入搜索隊,不僅是為了讓其他人心安,也是為了讓他們母子倆心安,即使其他人都不表態需要沈敬東像人質一樣跟著去搜索,可在這對母子看來,這理所當然。

這是一種末世團隊內不可言說無法挑明卻又心知肚明的交易。

於是翟艷最終還是失去了沈敬東,因為他終究不夠強,沒有艾方成和餘競舸的強悍,甚至沒有曹涵靖的功夫底子。

所以沒有人說什麽沈敬東當初就不該去,也沒有人指責說為什麽沒保護好他,這種時候只能沈默。

單桐把幾個出去的人叫到房間外,只問了一個問題:“他的死跟你們有關嗎?”

所有人都搖頭,艾方成說:“車被喪屍圍了,我們跳車,他絆了一跤,車底剛好有喪屍,小腿被拖住咬了一口,就這樣。”

“那怎麽還有時間拿遺書?”

艾方成看了眼房間,輕聲道:“說來話長。”

單桐翻了個白眼:“從被咬到死撐死幾分鐘,你想說多久?”

“他撐了三多小時。”餘競舸道,“震驚沒?”

單桐卻面色不變,沈吟了一下道:“有藥?”

“原來你也知道?”餘競舸有些怒氣,“這種時候這麽大的事情有什麽好瞞的?”

單桐看了眼病房:“應該是他們瞞著我們,我只知道他們帶著相關的藥,難道真是解藥?不過似乎也沒什麽用。”

“也不是完全沒用。”艾方成搖頭,“翟阿姨和敬東都用過,翟阿姨活了,敬東只是死了……頂多是拖延了一會。”

“果然她那次受傷不簡單嗎。”單桐表情微冷,“那藥應該還有別的前提,是什麽?”

“什麽都瞞不過你。”艾方成嘆,“是有前提,他們母子兩個都註射過鄒涯的產品,敬東說只有註射過那個才能用,否則一用就死,據說那藥也是病毒,並非解藥。”

“所以那藥可以確定的是拖延發作,不確定的是究竟能不能治好。”單桐推斷完,看了看病房,“那麽有些事必須攤牌了。”

“這種時候,不好吧。”曹涵靖忽然道,他並不算這個團隊核心,本不該參加這次小會,可偏偏他也知道了藥的事,所以讓不讓他旁聽便無所謂了,此時突然發表意見,倒有些突兀,他自己也明白自己在面前四人中並沒多大分量,只是還是鼓起勇氣道,“還是讓翟阿姨平靜一下,反正齊祭還要養很久的傷。”

“也對,過兩天再說,競舸,你提醒下如南和阿奇,這兩天別太靠近翟阿姨。”單桐叮囑道,“這種事情我們賭不起,風險太大,阿狗,敬東的事情告不告訴齊祭你自己決定吧,我知道你肯定要去找她的。”

阿狗一如既往隱形人一樣,聽完也不發表意見,只是進病房拿了個蘋果就出去了。

“先吃了晚飯再去吧,急什麽。”

等到他們車隊撤離出來安全抵達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,剛好趕上飯點,樓下有軍隊的人定時送來盒飯,隱隱的已經有香氣傳來。

這次他們的搜索也不是全無收獲,每個人的背包裏都裝了一堆物資,幾人一邊吃飯一邊商量,排除要上交的部分,剩下的哪些去黑市換東西,哪些存放起來。

翟艷昏迷了一個多小時就醒了過來,明明昏迷時眼淚濕了枕頭,可醒來時卻一滴眼淚都沒有,手裏握著兒子的遺書,呆呆的看著窗外,連晚飯也沒吃。

她也真是吃不下,那般樣子,悲痛深沈到讓人明明看出來卻無從安慰,像只喪子的母獅只在暗處舔舐傷口,仿佛無論誰靠近都會齜牙威脅,即使眼裏滿是悲傷和茫然,卻倔強的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。

關印海得知了這件事。

於情於理他都沒什麽錯的,阿奇所說的讓齊祭殺他全家的事自然不能實現,他事務繁忙,抽空來看了一眼,也和安如南等人一樣無從下手安慰,便只能嘆著氣離開,順便告訴單桐幾個,齊祭一切都好。

這讓艾方成幾個很驚訝,獨自一人在一個陌生的家庭中,齊祭居然能獲得五分好評,真是不可思議。

可事實上,只要有吃有睡,齊祭一向都很乖。

晚上吃飯的時候,去看了翟艷的關印海破天荒的出現了,因為許晚晴堅持自己燒菜,所以他們家吃的就比別人晚一些,一家人圍坐在一起,像平時那般吃著飯,齊祭雖然有傷,可她一直都堅持自己坐著吃飯,胃口大還不挑食,極為省心。

關西嶺慢慢的吃著菜,時不時瞥兩眼齊祭,忽然一臉微笑,夾了一筷子胡蘿蔔絲給齊祭:“來,齊祭,吃。”

過了一會又挑出一筷子青椒,放到齊祭碗裏:“多吃點!”

齊祭來者不拒,照單全收,吃得很香。

關西嶺又夾了點菜,關東岳忽然道:“你自己好好吃不行麽?”

關西嶺翻了個白眼:“你管我!她喜歡不就行了。”

“明明是你自己不愛吃。”

“那又怎麽樣,我不愛吃,不代表她不愛吃啊。”

“你能不能別這樣……嘶!”關東岳被狠狠踩了一腳,不滿的閉上了嘴。

關西嶺得意的笑:“怎麽不說了?”

關印海皺眉斥道:“好好吃你的!西嶺,那是你姐,尊重點!”

關西嶺哼了一聲,直接問齊祭:“餵,你把我當妹妹嗎?”

齊祭聞言,上下打量了一下關西嶺,搖頭:“你不配。”

“哈?”關西嶺氣樂了,“你神經病啊,這有什麽配不配的,你以為你是誰啊?”

“你恨我,但更怕我。”齊祭認真道,“不是我不把你當妹妹,是你不敢把我當姐姐。”

“什麽叫不敢把你當姐姐,你在說些什麽東西啊?燒壞腦子了啊你!”

“我不喜歡你,你呢?”齊祭忽然道。

關西嶺已經差點氣得沒了理智,聞言望了望一旁的父兄和母親,鼓起勇氣道:“我當然不喜歡你!”

“那就出來打一架,”齊祭摸上了腰上從不離身的斧頭,“說明白就不用廢話了。”

“你腦殘啊!我幹嘛跟你打,野蠻人一樣!”

齊祭放開斧頭,拿起勺子,總結陳詞:“所以,是你不配。”

關西嶺七竅生煙,還待張口,關印海一聲怒喝:“好了,吃飯!”

“啪!”關西嶺把筷子拍在晚上,尖聲叫道,“什麽野人都往家裏帶!這日子過不過了!”說罷轉身跑進屋子。

關印海也拍筷子大吼:“讓你好好吃頓飯就那麽難?那以後都別吃了!”

“孩子要慢慢相處才會好起來,你現在氣什麽!”許晚晴連忙勸道。

關東岳也冷笑一聲,他給齊祭夾了一筷子肉絲,大聲道:“關雎,別跟她一般見識,她吃飽了,成天撐著!”

“關東岳你混蛋!”關西嶺在房間裏摔東西大叫。

看著這樣的情況,關印海到口的沈敬東的事,終究沒說出來,嘆口氣:“行了,別吵了,吃完睡吧。”

“是啊,你們爸爸很久沒好好休息了,別鬧了。”許晚晴打圓場。

齊祭則閑事不管,飯吃三碗,打著飽嗝愉快的睡去。

本來關家是夫妻一間,兄妹倆和其他軍屬小孩在集體公寓一人一間,自從給沈敬東幾人騰位子後,關家兄妹就回到父母的房子,夫妻一間,兄妹擠一間,等關印海把齊祭接回來,雖然客廳也有個沙發,但卻怎麽都分配不好,於是關印海幹脆睡辦公室,母女一間,兒子睡客廳,齊祭睡一間。

今天太晚,關印海卻不方便走了,於是必然有一個人要和齊祭同屋,最合適的自然是關西嶺,她自然死活不願意,寧願睡沙發。

齊祭早就管自己進屋子睡了,留下一家子在外面發愁,除了關西嶺,倒是沒人怪關印海把齊祭帶回來。

最後居然是關東岳自動請纓:“要不我跟她一個屋吧,反正怎麽說我也是她弟弟,又不一張床,看她也不像是會介意的。”

關印海沈吟半晌,雖然還是有點不讚同,但想到齊祭的性子,似乎兒子跟她一個屋反而更合適點,只好點頭同意,於是關東岳稍微洗漱了一下,有點忐忑的進了房間。

兄妹倆是分床睡的,齊祭睡在靠窗的床上,關東岳便關上門,躡手躡腳的上了靠墻的床。

因為藥物緊缺,齊祭是很少吃止痛藥的,她的呼吸有些粗重,顯然是疼痛中睡不著,關東岳糾結了一會,低聲道:“關雎,你睡了嗎?”

齊祭沒說話,過了一會,悶哼了一聲。

那是沒睡:“如果很疼的話,就說說話吧,我聽說你……咳咳咳!”關東岳面對著的墻正對著窗戶,此時窗戶上突然出現一個人影,把他嚇得夠嗆,他猛地彈坐起來,一邊被一口口水嗆得直咳,一邊指向窗戶,卻見那人影消失了,仿佛剛才只是個錯覺。

下一秒,他就知道不是錯覺了,身後一股冰涼的氣息傳來,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,還有一只,掐著他的脖子。

齊祭卻仿佛一點都沒被驚道,她朝他身後癟了癟嘴,似乎有點委屈,竟然伸直了雙手作出求抱抱的樣子!

身後的人仿佛確定他不會說話了,緩緩放下手,轉到他的面前,這是個極為俊美的男孩,比他高一點,月光下的表情極為冰冷,眼裏甚至閃著寒光,仿佛正在扒他的皮,削他的骨。

關東岳下意識的撇清關系:“我,我是她,弟弟!”

男孩瞇了瞇眼,又聽到齊祭哼了一聲,忽然轉身,刷得脫掉上衣露出精壯的上身,鉆進齊祭的被窩,小心翼翼的摟住她,頭湊在她的頸窩上,閉上了眼。

饒是自認見多識廣,關東岳還是被眼前豪放的景象震到了,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,想了想,試探的問了句:“那個,我出去了?”

沒人理他,兩人顯然不打算做一些少兒不宜的事,只是單純的擁抱著,齊祭眉頭都舒展了開來,兩人的表情都寧靜到安然。

關東岳猶豫了一會,還是爬上了床,背對著他們躺著,想逼自己入睡,眼前卻老晃過剛才那一幕,仿佛又想起小時候剛被分床,怕黑的西嶺還會偷偷溜到自己床上時的情景。

那時候他倆的表情,肯定也像旁邊這兩人一樣。

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,青梅離竹馬,兩小不無猜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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